https://orcid.org/0009-0003-5277-346X





摘要:本文试运用斯科特(James C. Scott)的“隐藏文本理论”,探究《以西结书》枯骨谷异象可能存在的“隐藏文本”。《以西结书》作者似刻意运用含糊多义的用词,颠覆古近东文化中受咒不能逆转的观念,更颠覆性地运用巴比伦帝国神话典故去批判其帝国意识形态。因此,枯骨谷异象除了为被掳子民提供盼望和新想象,更可能是个抵抗巴比伦帝国意识形态、否定其维稳帝国神学的 “隐藏文本”。本文的发现让我们看见斯特林(Casey A. Strine)运用“隐藏文本理论”解读《以西结书》的合法性。而有关《马所拉文本》的ליִ חַ 和《七十士译本》的 συναγωγή 哪个更接近原稿(Vorlage)的讨论中,“隐藏文本理论”似更能提供合理的解说。


关键词:37:1–10、隐藏文本、枯骨谷异象、ליִ חַ συναγωγή、斯特林


DOIhttp://dx.doi.org/10.29635/JRCC.202406_(22).0004




本文的早期版本曾在 2018 年中国神学研究院举办的研究生研讨会上进行了宣读,对于在会上提出宝贵意见的教授和同学们,在此表示感谢。


一、引言


无论是《圣经》时代的古近东世界,抑或是当下的全球化社会,帝国霸权都无远弗届,帝国势力与人类日常生活并信仰践行都息息相关。帝国的本性就是扩张、操控以至掠夺,它在不同层面、以不同手法,包括政治胁迫、意识形态的渗透、塑造和操控,甚至使用武力打压一切抵挡其侵略扩张的力量。旧约学者布鲁格曼(Walter Brueggemann)指出:


古代和现代帝国的事务,总都关乎怎样在其势力范围内行使霸权控制。这种霸权的行使可通过强制手段进行,例如,强征税项和强迫提供贸易优惠。 它或会通过全方位叙事的强制说服( the persuasive imposition of a totalizing narrative)来构建帝国权力的合法权 威,并以此去解释其操控的理据。无论是通过强制还是通过意识形态 的游说,帝国都倾向不耐烦及不能容忍其占领之地的本土传统,尤其 当本土传统为本土权威提供原动力、并对帝国的全面要求作出抵制之 时。1

所以,如何在帝国底下忠于上主、活出信仰,是《圣经》的一个重要主题。或许我们可以说:人要对神忠心、践行信仰,就总在某程度上与帝国格格不入。

我们看到,《圣经》中的不同经卷、不同年代、不同群体在面对各式各样的帝国政权时,都有不同抵抗模式。2 其中最为人所共知的模式可能是《出埃及记》的起义解放模式,3 先知传统的公开批判模式,4 以及波斯帝国时期那种


1 Walter Brueggemann, “Faith in the Empire,” in Richard A. Horsley ed., In the Shadow of Empire: Reclaiming the Bible as a History of Faithful Resistance (Louisville: Westminster John Knox, 2008), 25.

2 Richard A. Horsley, “Introduction: The Bible and Empires,” in Horsley ed., In the Shadow of Empire, 6–7.

3 Norman K. Gottwald, “Early Israel as an Anti-Imperial Community,” in Horsley ed., In the Shadow of Empire, 15–20.

4 Walter Brueggemann, “Faith in the Empire,” 29–40.


既配合又抵抗的参与模式。1 但《圣经》当中还有哪些抵抗模式呢?当我们说人要对上帝忠心就总要某程度上与帝国抵抗时,为何《以西结书》竟出奇地对那使犹大人国破家亡的巴比伦帝国保持沉默?2 是因为帝国压迫太大至先知也自我“河蟹”吗?《以西结书》的“沉默”有何原因?

近年社会科学发展迅速,其中不少洞见都有助发掘《圣经》信息,解开当中谜团。耶鲁大学著名政治科学及人类学家斯科特(James C. Scott)于其重要著作《支配与抵抗的艺术:隐藏文本》(Domination and the Arts of Resistance: Hidden Transcripts)提出其“隐藏文本(hidden transcript)理论”。3 新约学者如郝斯利(Richard A. Horsley)等注意到此理论,并试将其引入新约研究,发掘

《圣经》中一种较少人注意到的抵抗模式——“隐藏文本”。4


但在旧约研究领域,应用“隐藏文本理论”的学者寥寥无几,暂时似只有斯 特林(Casey A. Strine)5 和小威廉森(Robert Williamson Jr.),6 而其中以斯特 林针对《以西结书》所进行的研究较具成果。斯特林的研究指出,《以西结书》


1 Jon L. Berquist, “Resistance and Accommodation in the Persian Empire,” in Horsley ed., In the Shadow of Empire, 53–56.

2 C. A. Strine, Sworn Enemies: The Divine Oath, the Book of Ezekiel, and the Polemics of Exile, BZAW 436 (Berlin: De Gruyter, 2013), 228.

3 J. C. Scott, Domination and the Arts of Resistance: Hidden Transcripts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0).

4 R. A. Horsley ed., Hidden Transcripts and the Arts of Resistance: Applying the Work of James C. Scott to Jesus and Paul, Semeia Studies 48 (Atlanta: SBL, 2004).

5 C. A. Strine, Sworn Enemies: The Divine Oath, the Book of Ezekiel, and the Polemics of Exile, BZAW 436 (Berlin: De Gruyter, 2013); C. A. Strine, “Chaoskampf against Empire: YHWH’s Battle against Gog (Ezekiel 38–39) as Resistance Literature,” in Divination, Politics, and Ancient Near Eastern Empires, eds. A. Lenzi and J. Sto kl, 87– 108, ANEMS 7 (Atlanta: SBL, 2014).

6 R. Williamson Jr., “Lament and the Arts of Resistance: Public and Hidden Transcripts in Lamentations 5,” in Lamentations in Ancient and Contemporary Cultural Contexts, eds. N. C. Lee and C. Mandolfo, SBLSS 43, 67–80 (Atlanta: SBL, 2008).


可能包含对抗巴比伦帝国意识形态的“隐藏文本”的经文,主要出现于《以西结书》17 章、34 章、20 章、1 以及 38–39 章。2

斯特林在〈反帝国的混沌斗争:作为抵抗文学的上主与歌革战斗(《以西结书》38–39 章)〉(Chaoskampf against Empire: YHWH’s Battle against Gog (Ezekiel 38–39) as Resistance Literature)一文中探讨《以西结书》38–39 章内含的 “隐藏文本”时,在其论证当中曾指出,《以西结书》38–48 章3整体结构的内容铺陈次序刚好与巴比伦古代文献《埃努玛·埃利什》Enūma Elish)的泥板

(Tablets)IV–VI 故事的内容铺陈次序相同。4 但该文只集中讨论《以西结书》 38–39 章的“隐藏文本”,未有仔细讨论《以西结书》37 章以及 40–48 章内可能存在的“隐藏文本”。5 本文试以斯特林的研究为基础,进一步探讨《以西结书》 37:1–10 的“枯骨谷异象”可能存在的“隐藏文本”及其对当时受众(audience)的政治意涵。这亦可视作对斯特林的“隐藏文本”诠释的进一步支持论证。

二、斯科特(James C. Scott)的隐藏文本理论


为何先知以西结好像对其压迫者巴比伦帝国沉默?他既不像耶利米般鼓励人顺从巴比伦(如耶21:8–10)、投入巴比伦帝国的建设(如耶29:1–7),也似乎没有对这残暴的帝国进行批判。斯特林认为,以西结并没有沉默,我们察觉不到是因为我们这些现代的读者未有留意到《以西结书》当中冲着巴比伦帝国


1 Strine, Sworn Enemies, 229.

2 Strine, “Chaoskampf against Empire,” 87。斯特林(Strine)主要在此文讨论结 38–39 章内含的隐藏文本,而在其论证当中亦有讨论到结 38–48(包括结 37,但其次序依从蒲草纸 967,即结 37 章是置于结 39 章 与结 40 章之间)整体结构的铺陈与巴比伦古代文献《埃努玛·埃利什》Enūma Elish)故事结构的平行关 系。

3 这包括结 37 章,但其次序依从蒲草纸 967,结 37 章是置于结 39 章与 40 章之间。

4 Strine, “Chaoskampf against Empire,” 98–100.

5 Strine, “Chaoskampf against Empire,” 98–105.


却又隐藏起来的批判声音。1 斯特林建议我们使用斯科特的“隐藏文本理论”去发掘《以西结书》的“隐藏文本”。

简单扼要地说,在斯科特多年来对支配(domination)与抗爭(resistance)的政治关系进行仔细研究之后,他发现到,弱势者若判断自己无能力也无把握 与压迫控制他们的有权有势者公然对抗后,他们便会选择作另类的日常抗争。 他们或因为恐惧、或是为了巴结、或为避免受罚,会表面顺从,作合乎当权者 期望的权力关系的事情,说合乎支配者心意的话。斯科特称以上这些当权者与 弱势者的公开互动为“公共文本”(public transcript)。2

但与此同时,弱势者间在私底下却有另一层的语言和行动,这另一层面的沟通在有权势者不察觉之处运作着。那就是“公共文本”所隐含的“隐藏文本”

(hidden transcript)。它让受压迫的弱势者能相互沟通他们心底的真实思想和情感,言说他们渴求抵抗的内在感受,更以此来夺回他们在当权者的打压当中所失落的尊严,这也让弱势者能在这些沟通活动中想象报复的行动。3 弱势者为了不让当权的压迫者察觉到“隐藏文本”,他们会透过各式各样的伪装方法,好像隐名、委婉、含糊、多义、伪装等,在“公共文本”中传递其对抗当权者的 “隐藏文本”。4 本文会尝试以此进路阅读《以西结书》37:1–10 的枯骨谷异象。

三、《以西结书》37:1–14 在书中的重要性与完整性


《以西结书》37:1–14 的“枯骨谷异象”可说是“《以西结书》最戏剧化和最为人认识的段落”。5 《以西结书》最基本可分为三部分:1–24 章(犹大和耶路


1 Strine, Sworn Enemies, 228.

2 Scott, Domination and the Arts of Resistance, 2.

3 Scott, Domination and the Arts of Resistance, 118–119.

4 Scott, Domination and the Arts of Resistance, 136–182.

5 John W. Wevers, Ezekiel. NCB (Grand Rapids: Eerdmans, 1969), 194.


撒冷的审判),25–32 章(列国的审判),33–48 章(以色列和耶路撒冷的重建)。1 “枯骨谷异象”则属第三部分。它的特别之处在于那与先知以西结得着授职异象(inaugural vision)时相似的出神经验(ecstatic experience),上主的手按在先知身上的特别描述(1:3),再带到一个“平原”(参 3:22),并让他看到奇怪的异象,即极大量的枯骨复活成为极大的军队。2这是一个,在极端绝望境况中,上主主动以神的话与神的灵带来盼望、带来命运扭转的异象记述。以色列全家复活便引入一连串的复兴:犹大和以色列的合一(37:15–28)。然后就是上主与歌革的斗争(38–39 章)并重建圣殿(40–48 章)。

学者对枯骨谷异象的内部分析叫我们看到它其实主要由两个意象构成,分别是枯骨在谷(平原)中复活成为以色列全家大群军队(1–10 节)和神领他的子民从坟墓中出来回归本土(12–14 节),而中则以 11 节承上启下地连结在一起。3费什班(Michael A. Fishbane)研究发现,整个段落采用了交叉对称结构

(Chiasmus)的修辞手法:4


A

以西结被灵(חוּר)启示并带往(ינִ חינִ יְ ו )死亡谷(1–2节)

B

以西结获授命向枯骨说预言以至他们能复活;他照着行,复活便发生(3–10 节)

C

理解前述的异象,并预期以下的解释(11a 节)

C’

预期以下的说明(“看呀…因此”),前述的异象被赋予了惯用的焦点(11b 节)


1 Christopher J. H. Wright, The Message of Ezekiel, BST (Leicester: Inter-Varsity, 2001), 41–42.

2 Wevers, Ezekiel, 194.

3 Zimmerli, Ezekiel 2, 257.

4 Michael A. Fishbane, Biblical Interpretation in Ancient Israel (Oxford: Clarendon, 1985), 451–452.


B’

神迹复活的民族意义获得神的解释(12–13 节)

A’

以色列被灵(חוּר)复苏并带往(יתִ חְ נ הִ וְ )其祖宗之地(14 节)


基本上,我们可从以上分析看见A 与 A’ 两小段的首尾呼应(inclusio),它们各有两个相同的结构记号(即חוּרחוּנ),可看为一颇完整的文学单元。但这看法不无争议。首先,1–10 节与 12–14 节是两个不同的意象。这引致不少学者怀疑 12–14 节当中或多或少的部分被判断为后来加上的。被他们认为后加的不同可能有:14 节、12ab–13 节,11b–13a 节,13b–14 节等。众多学者基本上没有共识。1但他们却都同意(至少未见有学者提出怀疑)1–10 节整体为一个完整文学单元。所以,本文将集中讨论 1–10 节的部分。2

四、构成《以西结书》37:1–14 可能存在隐藏文本的各种因素


在“公共文本”中埋藏“隐藏文本”,需要各式各样好像隐名、委婉、含糊、多义、伪装、隐喻等的伪装写作手法,以回避当权者的窥探。3 我们会在下文列出一些可能构成“隐藏文本”的因素。

  1. 两个容许多元诠释的用词:“骸骨”与“军队/会众”


    首先,这段经文有两个重要用词是容许多元诠释的。它们是“骸骨”(םצֶ עֶ )和“军队”(ליִ ח )/“会众”(συναγωγή)4



    1 Leslie C. Allen, Ezekiel 20–48, WBC 29 (Waco: Word, 1990), 183–184; Wevers, Ezekiel, 194.

    2 若要进一步研究 12–14 节的隐藏文本,我们便更需要探讨 领你们进入以色列地12 节)及 安置在本地14 节)这两个公然挑战巴比伦帝国用以维稳的 迫迁政策的语句是否后人加上的问题。但因篇幅所限, 不作讨论。

    3 Strine, Sworn Enemies, 229–230.

    4 军队是《和合本》的中文翻译,它应该翻译自《马所拉文本》(Masoretic Text, MT)所使用的ליִ ח 一字。但《七十士译本》(LXX)所使用的却是 συναγωγή (可译为会众)一字,与《马所拉文本》的ליִ ח 语意不尽相同。


    1. 死因不明的“骸骨”:背叛了谁?


      按着《以西结书》37:1–10这个段落那种引人入胜的悬疑式记叙手法,1 出 现在当中的“骸骨”(םצֶ עֶ )起初是身分不明的。2 谜团直到第9节才被上主(הוהי

      揭开,上主指他们是“这些被杀的人”(הלֶ אֵ הָ םיגוּרהֲ ),到第10节才被叙事者描绘

      为“ 极大的军队” (דאֹ מ־דאֹ מְ

      לוֹדגָ

      ליִ ח ) 或“ 极大的会众” ( συναγωγπολλ

      σφόδρα)。3 至此,我们才知道这些“骸骨”属于一大群“这些被杀的(以色列)军队”,4 但我们却并不能明确知道其曝尸平原的原因。这是否作者刻意的留白手法,让读者自行领悟?

      古代近东的历史文化背景应该会让我们了解到,那个年代的人非常重视安葬的事情。死无葬身之地乃被看为咒诅。这等曝尸荒野,让飞鸟和野兽吃得只剩下骸骨的情况,很可能是一些典型的违约者的下场。例如,在一份约公元前 650年的新亚述年代的盟约就有以下的对违约者的咒诅:“愿犬只来撕破他那没人埋葬的尸首!”5 而亚述帝国时期亚述王与一乌拉加沙巴老城主拉马他亚

      ( Ramataya of Urakazabanu) 所订立的《阿萨尔哈东的附庸条约》( The Vassal-Treaties of Esarhaddon)就如此记载对违约者的咒诅:

      愿诸神的领袖尼努尔塔(Ninurta)那凶猛的箭落在你们身上,


      1 Sabine van den Eynde, “Interpreting ‘Can these Bones Come Back to Life?’ in Ezekiel 37:3: the Technique of Hiding Knowledge,” Old Testament Essays 14,1 (2001): 162.

      2 骸骨םצֶ עֶ )在此段共出现了 10 次:1342 次),573 次)及 112 次)节。

      3 极大的军队或可以是极大的会众。下文会详细讨论这另一可能。

      4 将这些 骸骨看为属于一大群 这些被杀的(以色列)军队的理解,当中 骸骨的以色列人身份要到经文的 11 节才被揭开,他们在 11 节被上主称为 以色列全家לאֵ רָ שְ יִ תיב־לכָ )。但本文只选取 1 10 节为研究范围,故不会作进一步讨论。

      5 F. C. Fensham, “The Curse of the Dry Bones in Ezekiel 37:1–14 Changed to a Blessing of Resurrection,” Journal of Northwest Semitic Languages 13 (1987): 59–60; B. N. Peterson, Ezekiel in Context, PTMS 182 (Eugene: Pickwick, 2012), 232–235.


      又用你们的尸体填满平原,


      将你们的肉给老鹰和秃鹰作饲料。


      (《阿萨尔哈东的附庸条约》425 行)1


      彼得森(Brian N. Peterson)指出这些“骸骨”可能就是公元前586年反抗巴比伦王的战役中,被尼布甲尼撒(Nebuchadnezzar)王所严惩的“以色列大军”的结局。2

      但与此同时,我们亦可理解这些“骸骨”为一群背叛与上主所立之约的人的结局。例如,《申命記》28:26的咒诅条文:“你的尸首必给空中的飞鸟和地上的走兽作食物,却无人哄赶。”布洛克(Daniel I. Block)就认为他们可以是一班背叛上主的子民。3 但问题仍是:为何以西结不明言其曝尸原因?为何以西结刻意含糊其词,制造不同诠释可能?其实,以西结书这种应该是刻意含糊的写作手法似乎都能兼容上述两种诠释的可能。《以西结书》17:11–21记载上主指责犹大人的双重背叛,即同时背叛巴比伦王并背叛上主,的说法正正支持这两种诠释可以同时兼容的可能。4而这种诠释上可以存在的多元性就加增了“隐藏文本”的存在可能。

    2. 明目张胆的“军队”ליִ חַ 抑或语意隐晦的“会众”(συναγωγή)


      另一值得注意的用词是“军队”(ליִ ח )/“会众”(συναγωγή)。5 从文学分析角度而言,《以西结书》37 章的“枯骨谷异象”(至少是指第一个 1–10 节那可以


      1 ANET, 538, line 425.

      2 Peterson, Ezekiel in Context, 232.

      3 D. I. Block, The Book of Ezekiel: Chapters 25–48, NICOT (Grand Rapids: Eerdmans, 1998), 378.

      4 Peterson, Ezekiel in Context, 230.

      5 本文会在稍后的段落详细讨论军队ליִ ח /“会众συναγωγή )的在处的含意。


      独立来看的大单元)1 基本上是可以在第 10 节完整作结。而在第 10 节的最后一

      个结论性短语就是“极大的军队”(דאֹ מ־דאֹ מְ

      לוֹדגָ

      ליִ ח )。这样的结论实在充满力量、

      充满盼望!但这是原初《以西结书》的宣讲或著述内容和记载吗?斯特林认为: “对以西结和他的群体而言,公开抵抗若非愚昧,就是枉然,甚或同时既愚昧也 枉然”。2 在当时的政治气候当中,以西结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地讲述“建军”的事 吗?现时存留的《马所拉文本》(Masoretic Text, MT)的希伯来文抄本又能否 反映原初《以西结书》的内容?

      先看看第 10 节这不寻常的词汇——“军队”(ליִ ח )一词应如何理解。首先要

      说的是,ליִ ח 不一定译为“军队”(army),也可译为“力量、能力”(strength,

      might, power, ability)、“效能”(efficiency)、“产业、财富”(property, wealth)或“(尼 3:34,撒玛利亚的)上层阶级”(upper classes)3。为何不少评经或译 经者选择译为“军队”(army, host)?4 这应该是因为要符合上文说到ליִ ח 所指涉 的是那群刚复活的人。所以,这只有“军队”能合乎上下文的语境。但问题是: 这样明显的军事用词很难不被当权者理解为“一种军事威胁”(a military threat)


      1 即是将 枯骨谷异象分为两个使用不同图像的部分:谷中曝尸的枯骨复活(1–10 节),从所安葬的坟墓中复活出来(11–14 节)。11 节可看为承上转下的关节位(“playing a pivotal role”)。Block, The Book of Ezekiel: Chapters 25–48, 370–371

      2 Strine, Sworn Enemies, 258.

      3 ליִ ח ” s.v. F. Brown, S.R. Driver and C.A. Briggs, The Brown-Driver-Briggs Hebrew and English Lexicon (Peabody: Hendrickson Publishers, 1906); “ליִ ח ” s.v. David J. A. Clines ed., Concise Dictionary of Classical Hebrew (Sheffield: Sheffield Phoenix, 2009).

      4 大部分中译本如和合本、和合本修订本、吕振中译本、思高译本、现代中文译本。英译本如 DBY, ESV, NAB, NAS, NAU, NET, NJB, NLT, NIVBlock, The Book of Ezekiel: Chapters 25–48, 369; M. S. Odell, Ezekiel, Smyth & Helwys Bible Commentary 16 (Macon: Smyth & Melwys, 2005), 454; B. E. Kelle, Ezekiel: A Commentary in the Wesleyan Tradition, NBBC (Kansas City: Beacon Hill, 2013), 300; M. Greenberg, Ezekiel 21–

      37. AB 22B. (New York: Doubleday, 1997), 741; W. Zimmerli, Ezekiel 2: A Commentary on the Book of the Prophet Ezekiel, Chapters 25–48, Trans. James D. Martin, Hermeneia (Philadelphia: Fortress, 1983), 255, 262


      而不惹祸上身。1 不过,大部分重要评经家如布洛克、2 格林伯格(Moshe Greenberg)3、艾伦(Leslie C. Allen)4、奥迪尔(Margaret S. Odell)5等都没有处理这困难。只有齊默利(Walther Zimmerli)似乎隐约留意到这种理解的困难但却未有深究其背后原因。6 他们忽略这个问题的主因可能是因为他们只单单依赖《马所拉文本》(Masoretic Text, MT)。

      要解开此谜团,线索似乎是《七十士译本》(LXX)。以下是《七十士译本》《以西结书》37:10 的翻譯:

      καὶ ἐπροφήτευσα καθότι νετείλατό μοι· καεσλθεν ες ατος τπνεμα καὶ ἔζησαν, καὶ ἔστησαν πτν ποδν ατν, συναγωγπολλσφόδρα.

      欧利(John W. Olley)留意到,《以西结书》《七十士译本》的其他部分都是使用δύναμις7(11次)或σχύς8(1次,结32:31)来翻译ליִ ח 一词。但原来

      《七十士译本》的第10节并非使用δύναμις一词,而是使用较没有军事意味的 “群众”或“会众”(συναγωγή)。9 庫克(George Albert Cooke)认为《七十士


      1 这是克莱恩(A. S. Crane)所列出的其中一个理解七十士译本(LXX)使用 会众συναγωγή )而非 力量、能力、军队δυ ναμις)的翻译的可能原因。但这并非其立场, A. S. Crane, Israel’s Restoration: a Textual-Comparative Exploration of Ezekiel 36–39, VTSup 122 (Leiden: Brill, 2008), 102

      2 Block, The Book of Ezekiel: Chapters 25–48, 378–379.

      3 Greenberg, Ezekiel 21–37, 744.

      4 Allen, Ezekiel 20–48, 185–186.

      5 Odell, Ezekiel, 454.

      6 Zimmerli, Ezekiel 2, 262.

      7 “δυ ναμις”意为 力量(power)、能力(strength)、军队(armyCrane, Israel’s Restoration, 101

      Olley, Ezekiel, 490

      8 “ι σχυ ς”意为力量(power)、能力(strengthCrane, Israel’s Restoration, 101 Olley, Ezekiel, 490

      9 J. W. Olley, Ezekiel: a Commentary Based on Iezekiel in Codex Vaticanus. Septuagint commentary series (Leiden: Brill, 2009), 183, 490; Crane, Israel’s Restoration, 101–103会众συναγωγή )所盛载的军事意


      译本》译者在翻译时“错误地[使用了] συναγωγή”。1 而欧利则指出《七十士译本》的《以西结书》的译者有可能是希望减少δύναμις或σχύς所盛载的军事意味而决定改用συναγωγή。2 那么,这是《七十士译本》译者误译,抑或是因其翻译处境的政治或神学等考虑“河蟹”了圣经吗?这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对《以西结书》《马所拉文本》和《七十士译本》曾作深入比较研究的克莱恩(A. S. Crane)应该不同意上述说法,他认为,《七十士译本》译文中的 “ 会众”( συναγωγή ) 应译自一份比《马所拉文本》更早的希伯来文原稿

      Vorlage)中的להָ קָ (会众)一字,反而《马所拉文本》今日存留的手抄本是 源自较后期的已被修订了的希伯来文版本。克莱恩指出《七十士译本》的《以 西结书》译者基本上十分一致地使用意为“力量(power)、能力(strength)、军队(army)”的δύναμις(参17:17; 27:10; 29:28, 19; 38:4, 15)或意为“力量

      (power)、能力(strength)”的σχύς(结32:31)来翻译《以西结书》中的ליִ ח 。每次皆用来指涉以色列的军队。而在其中一节同时使用δύναμις和σχύς的译文

      (38:4)就分别以συναγωγή来译להָ קָ 和以δύναμις来译ליִ ח 。这显示译者应该是在清楚的意识下使用同样带有军事意味的δύναμις来译ליִ ח 的。而且,《七十士译本》译者在《以西结书》其他地方(26:7; 27:27, 34; 32:22; 38:4, 7, 13, 15)都一致地使用συναγωγή来译להָ קָ 。克莱恩的解释是:《马所拉文本》编修者看到枯骨复活的“目的”,就是以色列全家(11节)成为“极大的军队”,至能联合为一


      味应该远较 δυ ναμις ι σχυ ς 为低, 可理解为 集会(assembly), 召集(convocation), 聚会

      congregation,而其目的可包括以下各种可能性:宗教目的,专为商讨邪恶计谋,战争或入侵,回归流亡者的召集大会等,所以,συναγωγή 一词所拥有的军事意味远较 δυ ναμις ι σχυ ς 为低,但它因其含糊性使它依然可以包含军事意味;להָ קָ ” s.v. F. Brown, S.R. Driver and C.A. Briggs, The Brown-Driver- Briggs Hebrew and English Lexicon (Peabody: Hendrickson Publishers, 1906).

      1 G. A. Cooke, A Critical and Exegetical Commentary on the Book of Ezekiel, ICC (Edinburgh: T&T Clark, 1936), 405,转引自 Crane, Israel’s Restoration, 101

      2 希腊文δυ ναμις ι σχυ ς 意思相近,都可译为力量、能力Olley, Ezekiel, 490


      个王国(16–21节),归在一大卫家君王徽下(22–25节),以至能进入38–39章的战斗。所以,《马所拉文本》编修者将更早的希伯来文原稿(Vorlage)中的להָ קָ 改动为现在流传的ליִ ח ,以配合其有别于《七十士译本》(特别是《蒲草纸967》抄本)的整体37–39的经文铺陈和神学理解。而《七十士译本》则反映

      《蒲草纸967》的原来章节次序(即38–39章置于37章前,而37章后接40–48章),枯骨复活成为“极大的会众”的目的,就是“为了属灵的目的,就是在‘和平牧人大卫式领袖(Davidic ruler)’麾下,作为一个国度去活出神的妥拉,而非为了(须具备δύναμις)的军事目的”。1

      笔者基本上认同克莱恩的分析和结论, 认同《七十士译本》中的 συναγωγή应译自比《马所拉文本》更早的希伯来文原稿(Vorlage)中的להָ קָ ,反而《马所拉文本》是源自较后期的已被修订的希伯来文版本。不过,笔者对克莱恩有关《七十士译本》(特别是《蒲草纸967》)的解释颇有保留。枯骨复活而成为 “极大的会众”的目的就是“为了属灵的目的”?是在 “和平牧人大卫式

      领袖”带领下,作为一个国度去活出神的律法,而无任何军事(以及政治)意味?这种解读会否将较后期(甚至《新约》时期以至现时的基督教)的神学看为

      《以西结书》所能盛载的诠释?笔者以为,除了克莱恩提出的解释外,本文运用的 “隐藏文本”理论可提供另一可能更合理的解释。因为,若以西结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巴比伦帝国的管治底下说上主使枯骨复活并成为“极大的军队”,而无招惹麻烦是较难说得过去的。笔者认为,希伯来文原稿(Vorlage)很可能是使用语意更为含糊多义而又较不带军事意味的להָ קָ ,因为枯骨复活的记述本是含有 “隐藏文本”的文本,当时期的受众都颇容易明白,能够在להָ קָ 多重语意当中捕捉其隐含的军事意味。但后来可能因为: 1)克莱恩所提出有关《马所拉文本》编修者修订希伯来文原稿(Vorlage)的上述原因;或 2) 第二代及其后受众因社



      1 Crane, Israel’s Restoration, 101–103.


      会政治处境转变而害怕后期的新受众读不出其 “隐藏文本”中的 “军队”意味而将较含糊多义的להָ קָ 改为军事意味较明显的ליִ ח

  2. 枯骨谷异象颠覆巴比伦帝国的神话


    一个帝国要畅通无阻地推行其剥夺弱势而有利其帝国菁英的政策,除了透过压倒性的军事力量和不公平的经济政策外,也会运用其各方面的话语权去传递一种合理化其帝国存在的意识形态。1 因此,颠覆帝国的神话便成为受压迫者抵抗巴比伦管治的策略之一。2 枯骨谷异象有哪些方面是在颠覆巴比伦帝国的神话?

    1. “骸骨”虽受了不能逆转的咒诅,但上主却能解除咒诅


      我们在上文(4.1.1)讨论到枯骨谷异象中的“骸骨”之所以被杀并死无葬身之地而曝尸平原,很可能是因为违背誓约而受咒诅。这些被杀的以色列军队更可能就是背叛了巴比伦王而遭受这笔报应。3 彼得森更指出,“咒诅生效后不能收回” 是一个古代近东的普遍信念。就是此一信念使古代近东的各种条约

      (treaties)和铭文(inscriptions)能成为一种有效的阻吓力量。但《以西结书》却告诉其受众,这些受咒诅的人竟然不被咒诅所困而能够复活。上主的权能远 高于一切古代近东条约或律法的咒诅,超越诸神或任何法力,上主自己能够颠 覆咒诅。4 因此,枯骨谷异象中的骸骨复活就是告诉其受众上主拥有高于“咒诅 生效后不能收回”这定律,高于没有上主如此能力的巴比伦诸神。5


      1 Berquist, “Resistance and Accommodation in the Persian Empire,” in Horsley ed., In the Shadow of Empire, 44.

      2 Strine, “Chaoskampf against Empire,” 90; Strine, Sworn Enemies, 239, 258.

      3 Peterson, Ezekiel in Context, 230, 232.

      4 Peterson, Ezekiel in Context, 228, 232–235.

      5 Strine, Sworn Enemies, 246C.L. Crouch, “Ezekiel’s Oracles against the Nations in Light of a Royal Ideology of Warfare,” Journal of Biblical Literature 130 (2011): 492.


    2. 枯骨谷异象挪用巴比伦帝国神话,以上主取代马杜克的主神地位


《以西结书》38–48 章与《埃努玛·埃利什》泥板 IV–VI 的平行关系


斯特林指出《以西结书》38–48 章(这包括结 37,但其次序则依从蒲草纸 967 抄本,37 章是置于 39 章与 40 章之间)整体结构的铺陈与巴比伦古代文献

《埃努玛·埃利什》Enūma Elish)创世故事结构存在平行关系。1 两者的平行可参考下表:


《以西结书》38–48

《埃努玛·埃利什》泥板 IVVI

38:1–13:预备战斗(及歌革军队的描述)

IV 85–V 62:马杜克(Marduk)与魔龙(Tiamat)战斗及魔龙死后的处置

38:14–23:将临战斗的描述

39:1–8:上主与歌革战斗

39:9–20:歌革与其部队的处置

39:21–24:这些事件给以色列信息的撮要


39:25–29:应许重建以色列


37:1–14:人类的(再)创造

VI 1–38:人类的创造

37:15–28:众支派联合




1 Strine, “Chaoskampf against Empire,” 98–105.


40:1–47:12:圣殿异象

VI 45–79:建圣殿以归荣耀给马杜克

47:13–48:34:领袖/支派分地


48:35:上主降临


斯特林指出,以上两个文本的平行关系应该并非巧合,而是《以西结书》

作者刻意挪用了《埃努玛·埃利什》的故事结构,但当中马杜克(Marduk)的主神地位却巧妙地以上主取而代之。1《以西结书》作者在此对巴比伦帝国的神学的批判颠覆并不容易被巴比伦当局察觉,但却能让用心阅读又通晓两族文化的受众看到当中隐藏的意思。

暗引《埃努玛·埃利什》词汇“四风”


此外,《以西结书》37:9 的描述当中有一短语 “四风”,也可能有暗地颠覆巴比伦帝国神学的作用。第 9 节的《马所拉文本》原文和笔者的直译如下:


עב רְ א מֵ

הוהי ינָ דֹ אֲ

רמ א־הכֹ

חוּרה־לאֶ

תָ רְ מ אָ וְ םדָ א־ןבֶ

אבֵ נָ הִ

חוּרה־לאֶ

אבֵ נָ הִ

יל אֵ

רמאֹ יו

׃וּיחְ יִ וְ הלֶ אֵ הָ

םיגוּרהֲ ב

יחִ פוּ חוּרהָ

יאִ בֹ

תוֹחוּר


他对我说:“你要发预言,向那风!你要发预言!人(םדָ אָ )子啊!你要向那风说:主耶和华如此说:妳要从四风而来!那风啊!妳要吹在这些被杀者身上,并让他们活!”(结 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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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trine, Sworn Enemies, 258.


这节经文四次使用“风”(חוּר)字。三次单数带冠词,似乎指第 1 节上主的 “风”(或可译 “灵”)。一次众数与“四”组合为“四风”,可以有不同诠释。不少评经家都将“四风”理解为“四方”(four directions)。1 但格林伯格、齊默利和菲茨帕特里克(Paul E. Fitzpatrick)皆都指出第 9 节的“四风”可能与巴比伦古代文献

《埃努玛·埃利什》有平行关系。2


那么,他[马杜克(Marduk)] 作了一网以将魔龙(Tiamat)圈起来,他部署了四风以至她不能逃脱:

南风,北风,东风,西风,


他的祖父阿努(Anu)的礼物;他把网固定在他身边。


(《创世史诗》/《埃努玛·埃利什》,泥板 IV,第 41–44 行)3


因此,《以西结书》作者有可能是刻意挪用了《埃努玛·埃利什》内原本属于马杜克的“四风”作为上主复活(再创造)的媒介。这也有上主取代马杜克在巴比伦帝国神学中的主神地位的颠覆作用。4 但“四风”同时又可理解为“四方”。

暗引《埃努玛·埃利什》词汇“骸骨”


1 Block, The Book of Ezekiel: Chapters 25–48, 377; Moshe Eisemann and Nosson Scherman, The Book of Ezekiel/Yechezkel: A New Translation with a Commentary anthologized from Talmudic, Midrashic, and Rabbinic Sources, ArtScroll Tanach Series (New York: Mesorah Publications, 1988), 569John H. Walton ed., Zondervan Illustrated Bible Backgrounds Commentary, Vol.4: Isaiah, Jeremiah, Lamentations, Ezekiel, Daniel (Grand Rapids: Zondervan, 2009), 483.

2 Greenberg, Ezekiel 21–37, 744; Zimmerli, Ezekiel 2, 261; Paul E. Fitzpatrick, The Disarmament of God: Ezekiel 38–39 in Its Mythic Context, CBQMS 37 (Washington, DC: Catholic Biblical Association of America, 2004), 178.

3 W. W. Hallo and K. L. Younger eds., The Context of Scripture, Vol. 1 (New York: Brill, 1997), 397.

4 Casey A. Strine and Carly L. Crouch, “YHWH’s Battle against Chaos in Ezekiel: The Transformation of Judahite Mythology for a New Situation,” Journal of Biblical Literature 132 (2013): 887


这段枯骨谷异象的主角“骸骨”也可能是暗引了《埃努玛·埃利什》造人段落的用字“骸骨”。1《埃努玛·埃利什》有关创造人类的段落如下:

我要压缩血液,我要使骸骨成为存有,我要使一人站立,让“男人”为它的名字。我要创造人类。(《创世史诗》/《埃努玛·埃利什》,泥板 VI,第 5–7 行)2

我们可以看到,《以西结书》与《埃努玛·埃利什》的人的(再)创造故事都有“骸骨”作原材料,只是《以西结书》亦是以上主取代巴比伦帝国神学中的主神马杜克。

暗引《埃努玛·埃利什》“以言说创造”


在这段枯骨谷异象当中,以西结被上主邀请说话,事情便如此成就。下面是笔者的译文(根据《马所拉文本》):


他对我说:“你要发预言,向那风!你要发预言!人子啊!你要向那风说:主耶和华如此说:妳要从四风而来!那风啊!妳要吹在这些被杀者身上,并让他们活!”我就如他命令我的说预言,那风就进入他们,他们便活了,他们以他们双脚站立,(这是)极大的会众。3(结

37:9–10)


实在,这种模式与《埃努玛·埃利什》也有平行的地方。4 下面是诸神邀请马杜克发命令,事情便如此成就


1 Strine, “Chaoskampf against Empire,” 104.

2 Hallo and Younger eds., The Context of Scripture, Vol. 1, 400.

3 会众一词乃按《七十士译本》的συναγωγή 译出,《马所拉文本》原为ליִ ח (军队)。

4 Walton ed., Zondervan Illustrated Bible Backgrounds Commentary, Vol.4, 482–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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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马杜克,他们的长子他们说(这些话): “你的命运,主啊,应该是诸神之首,

命令毁灭或创造,它们就会发生。因你的话,星座将被毁灭,

再发命令,星座将会完整。”


他发命令,因他的话星座被摧毁,他再发命令,星座便被重新创造。

(《创世史诗》/《埃努玛·埃利什》,泥板 VI,第 25–26 行)1


当我们比较这两段平行的文本,我们会看到,被掳的凡人祭司以西结竟然和巴比伦的主神马杜克并列为说有便有、这大有能力的神明位置。这似乎是对巴比伦帝国神学一种极大的颠覆。

五、结论


在公开文本中传递隐蔽信息时,作者需要采用一系列策略性的写作技巧,这些技巧包括使用暗语、转喻、模糊表达、多义性、伪装手法或隐喻等。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权力机构的察觉,同时确保目标读者能够理解其中的潜在意义。

本文运用了斯科特的“隐藏文本理论”,尝试深入研究《以西结书》的枯骨谷异象,发现到文本当中似乎有两个重要用词,即“骸骨”(םצֶ עֶ )和“会众”

(συναγωγή),是作者刻意运用以至其语意是含糊多义的。再者,《以西


1 Hallo and Younger eds., The Context of Scripture, Vol. 1, 397.


结书》作者很可能有意颠覆了古代近东文化中受咒不能逆转的观念以突显上主胜过诸神的超凡能力。而且,作者更颠覆性地修改挪用了巴比伦帝国的神话典故来批判其企图掳掠人心的帝国意识形态。这包括作者以《以西结书》 38–48 章去模仿《埃努玛·埃利什》的故事结构,《埃努玛·埃利什》当中的词汇 “四风”“骸骨”和神学观念如“以说话创造”等,在模仿当中却偷换巴比伦宗教的主神而后换上上主,甚至将其主神马杜克降至与作者自己平等的位置。这使我们看到,枯骨谷异象除了为绝望的被掳子民提供盼望和新的想象,更应该是一个抵抗巴比伦帝国那操控人心的意识形态、否定其维稳帝国神学的“隐藏文本”。本文的发现让我们见到斯特林运用斯科特的“隐藏文本理论”对《以西结书》进行解读的合法性。而在有关《马所拉文本》的ליִ ח 和《七十士译本》的 συναγωγή 哪个更接近原稿(Vorlage)的讨论中,“隐藏文本理论”确实给我们提供了新的探讨角度以及更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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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22 June 2024 -122-


Hidden Transcript” of the Vision of the Valley of Dry Bones in Ezekiel


Ka Fai LO https://orcid.org/0009-0003-5277-346X


China Graduate School of Theology


Abstract: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appropriate James C. Scott’s “hidden transcript theory” to explore the possible “hidden transcript” of the vision of the Valley of Dry Bones in Ezekiel. The author of Ezekiel seems to deliberately made use of ambiguous vocabularies, subverted the concept of irreversible curses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ern culture and the myth of the Babylonian Empire so as to criticize its imperial ideology. Therefore, the vision of the Valley of Dry Bones not only provides hope and new imagination for the people in exile, but also a “hidden transcript” that resists the ideology of the Babylonian Empire and denies its imperial theology of status quo. The discovery of this article allows us to see the legitimacy of Casey A. Strine’s appropriation of the “hidden transcript theory” to

read Ezekiel. In the discussion about whether ליִ חַ in the Masoretic Text or

συναγωγή in the Septuagint is closer to the original manuscript (Vorlage), the “hidden transcript theory” seems to be able to provide a more reasonable explanation.

Keywords: Ezekiel 37:1–10, hidden transcript, vision of the Valley of Dry Bones,

ליִ חַ , συναγωγή , Casey A. Strine


DOI: http://dx.doi.org/10.29635/JRCC.202406_(22).0004